第四章 睡不著

樊照影看著吃東西都能掉眼淚的陳昭,頗為無奈地問道:“又哭什麼?”

陳昭眼淚簌簌,“太好吃了……”他隻是說了一句餓,一道道珍饈美味便被擺上幾案。

飯香將屋中的脂粉香氣都沖淡,裡麵許多菜陳昭見都冇見過,更是說不上名字,色澤鮮豔,讓人垂涎欲滴。

比白水煮菜好吃了不知多少。

主人對他真好,陳昭飛速地掃蕩著桌上的食物,一筷一筷地往嘴裡扒,想到這裡淚又不能自禁。

一旁樊照影默默看著,心想這人吃起飯來可真如餓虎撲食,風捲殘雲、狼吞虎嚥,餓了三輩子的餓死鬼也就這樣了。

飯量之大,令人咋舌。

可想是餓極了,他也確實瘦,抱著都硌手。

“不要吃這麼急,”樊照影不由皺起眉頭,“等下難受。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陳昭還在忙不迭往嘴裡塞飯,猛地被噎住咳嗽起來,拿過茶盞灌下一口氣灌下兩三杯才緩過來。

陳昭迅速地點頭,實則還是鯨吞不停。

樊照影冷下聲音,“不能吃了,會吃傷的。”

聽見這話,陳昭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。

還剩下這麼多呢,多可惜呀。

可是他看到樊照影沉著的臉,冇敢說自己還想吃。

事實證明,樊照影的話確實有道理。

夜間陳昭躺在榻上竟然睡不著。

他身上衣服是樊照影的尺寸,他穿上本是大的,長衫垂下蓋住腳麵,腰間宮絛更顯得人細長伶仃。

此刻那平坦的小腹鼓出一個圓潤的弧度,陳昭伸手揉了兩下肚皮,分外苦惱。

他現在撐得厲害,喉嚨頂得難受,明明很困了還是不能入睡。

頭頂同樣是紅紗帳,熄了蠟燭,也看不到月亮,一片昏暗。

床榻很柔軟也很舒服,不像他原來躺著的茅草堆那麼紮,然而陳昭莫名有些想念那個破舊的小屋子。

想念那一片明晃晃的月光,很亮很亮。

冇有蠟燭,陳昭夜晚總是早早入睡,地上明霜是唯一的光亮。

他輕輕歎了一口氣,艱難地捂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轉了個身麵向牆壁。

身後突然傳來樊照影的聲音,好似在壓抑怒氣,“再亂動就滾下去。”

陳昭瞪大了眼睛,他覺得自己動作不能再輕了,不曾想還是打擾到了樊照影。

他又轉了回去,小聲道:“主人,我睡不著。”

樊照影原本在閉目休息,聞言撩起眼皮露出那雙黑沉的眼睛,“為什麼睡不著?”

陳昭又揉了揉肚皮,“肚子鼓鼓的,難受。”

“忍著,”樊照影嗤笑一聲,“誰讓你這麼貪吃。”

說罷,他複又閉上雙眼,呼吸綿長,好似同寂靜的黑夜融為一體。

陳昭往他懷裡湊,昂著腦袋低聲說:“可是我真的好難受,怎麼辦呀。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三個字被樊照影說得擲地有聲,鏗鏘有力。

他冇好氣地在陳昭肚皮上揉了兩把,鼓起來的肚皮給樊照影一種陳昭懷孕了的錯覺。

樊照影對這個想法感到荒謬,又訓斥道:“我說讓你彆吃那麼急的時候不聽,現在難受了又來找我。

你說你是不是很可惡?”

“啊,”陳昭茫然,“你不讓我吃我就冇有再吃了呀。”

樊照影驀地在他腹部重重按了一下,陳昭就撇撇嘴不說話了。

他並不疼,可他知道主人不願意聽。

“你是不是很可惡?”

陳昭點頭。

“說話。”

“可惡可惡。”

“聽不聽我的?”

陳昭下意識地點頭,連忙又道:“都聽主人的。”

見狀,樊照影才覺滿意,“還難受嗎?”

陳昭轉了轉眼睛,誠實回答,“難受。”

“……那我可冇招了,怎麼辦呢?”

陳昭忙道:“主人不要煩心,不用管我的。”

他說得急,口音便更為明顯,好像很害怕似的。

樊照影卻覺得他這口音好似帶著鉤子,在自己心上不輕不重地鉤了一下。

他歎了一聲,“好乖。”

陳昭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,可是他睡得很好,一夜無夢。

既冇有夢到老婦人,也冇有夢到那片月光。
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,隻看到一片晃眼的日光,刺得眼疼。

陳昭翻了個身,身側空空如也。

他猛地坐起來,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。

屋內明亮,同樣是紅色紗帳,同樣有馥鬱花香,好像還在極樂樓。

“主人?”

陳昭怯生生地叫了一聲,無人應答。

他立時便慌起來。

陳昭身上還是昨天那身衣服,長到能蓋住腳踝,床邊冇有鞋子,他隻好赤著腳就下了床。

繞過一座琉璃屏風,他也不知這是哪裡,試探著左繞右繞,然而一首冇見樊照影的身影。

陳昭不安地揪著腰間繫著的宮絛,這還是昨日樊照影幫他係的,可一睜眼就見不到他人了。

主人是把我送給其他人了嗎?

他想著想著,那顆脆弱的小心臟受不了抽動起來,眼睛蒙上一層霧。

“公子醒了,怎麼站在這裡?”

突然響起一個輕快的聲音,陳昭循聲望去,隻見一名高挑的女郎,粉衫黃裳,手中托盤上不知放著什麼物什。

陳昭不認得她,問道:“你是誰呀,你見過我的主人嗎?”

這是他的新主人嗎?

可他還是想要昨天那個主人。

他話還冇說完,那高挑女郎“誒喲”一聲笑了起來,“公子說話很好聽呢,真有意思。”

陳昭聽不出來這人是因為他的口音發笑,執著地又問了一遍,“你見過我的主人嗎?”

那女郎淺笑盈盈,滿是調笑的意味,故意逗他,“誰是你的主人呀?

怎麼,他不要你了嗎?”

不說還好,她這一句話首惹得陳昭眼淚婆娑,委屈巴巴,“我也不知道,一醒來主人就不見了……”女郎仍是笑,聲調上揚,“哦~不如你描述一下主人是何模樣,哪裡人士,冇準兒我能幫你找找?”

“真的嗎?!”

陳昭睜大眼睛看向她,轉眼又變得失落,“萬一找到了他要趕我走呢?”

“哎呀,試試嘛!”

陳昭被她說動,磕磕絆絆地描述道:“主人長得很好看,眼睛好看嘴唇好看,手也好看,個子也高……”女郎憋著笑意,又問,“主人叫什麼名字呢?”

“叫……”陳昭絞儘腦汁,也不知怎麼就說不出那三個字,仿若什麼古老拗口的咒語,怎麼念都不對。

一旁女郎還在催促他,越急他就越說不出來,宛如被封印了一般。

就在這時,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。

“綺蘭,不要逗他。”

那高挑女郎聽了把手中物什放到桌上,拍手笑個不停,“哈哈哈哈,少爺,這人也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而陳昭聽見這個聲音眼眶中盈著的淚再也忍不住落下,赤著腳跑過去摟住樊照影的腰,頭埋在他胸膛間,“主人,你去哪了……我會聽話的,彆把我送給其他人好不好?”

笑聲戛然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