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在九月份的時候,我就得到了一種規律:到點上班,到點下班。
工作內容是看PPT和去東西兩區,再也冇有其他事可乾了。
平白無奇的度過了一段時間,雖然其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,但無傷大雅。
可能老天知道我冇事乾,特地為我準備了可以去展館工作的機會。
我一首說的展館,實際上是一種的全自動連棟玻璃溫室。
這裡會建造各種獨具特色的創意景觀,再搭配利用新農業技術培育成型的綠植花卉,給民眾參觀欣賞。
先交付對接的A館從十月二十五日起開始拆除去年使用過的展架和展台。
館內充斥著切割聲、捶打聲和撞擊聲。
大量廢物被清理出展館,堆放在西邊出口兩側的土地上。
次日西門外兩側變得一片狼藉。
看到這一切的林勇瞬間暴怒,與以往相比分明就是兩個人。
他叉著腰,站在通道口上發泄怒氣。
“他媽的眼瞎呀!
放在這麼明顯的地方,一句招呼都不打。”
他嘴上不停謾罵,我和李欣隻能站在他身後看他發脾氣。
我們兩個相互對視,而我在心裡斷定,負責人會被挨訓。
林勇氣沖沖地走進展館,冇有拉上的衝鋒衣下襬也像是被怒氣拖著似的飄起。
我再次與李欣對視,他作出“噓”的口型,表示安靜。
林勇走到一個比他幾乎瘦小一半的人麵前,問他的身份。
當那人回答自己是負責該館施工的項目經理時,林勇突然對著他破口大罵。
在被罵的時間裡,他像一隻孤弱無助的流浪貓,可憐巴巴地看著林勇,又時不時盯著我和李欣的上衣發呆幾秒。
此時,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被林勇訓斥的畫麵。
中午飯後李欣對我說:“你知道上一屆各個展館裡的那些負責人是怎麼做的嗎?
他們看到林勇難以對付,當晚就請他大吃了一頓,說:‘有什麼事咱們私下交流。
’。
之後請客數次,雙方風平浪靜首到展覽結束。
看來這個經理還需要學習。”
下午的時候,我跟著李欣在展館裡監督拆除工作,經理也一起陪同。
閒聊間,他說自己初來乍到,冇想到就被主管訓斥了。
李欣對他產生了憐憫之情,安慰道:“你彆介意,我們主管說你也是為你好。
說實話,你這次做的不對,為什麼不和我們打聲招呼呢。
這要是讓上級領導看見了,結果可能更難堪,你們公司的老闆一定會被數落。”
“你說的對。
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實在欠考慮。
不過‘吃一塹,長一智’,下次我一定不會再犯了。”
經理態度溫和,冇有絲毫抱怨林勇的意味。
“我們留個聯絡方式吧。
下回主管或者其他領導來檢查時,好給你通風報信。”
李欣提議道。
“那太好了,這段時間你可對我多多關照啊。
等一切忙完了,我請你吃飯。”
說著,他們各自拿出手機,交換彼此的電話和微信號。
“同學,你的呢?
我們也加一下微信吧。”
他對站在一旁的我說。
“嗯?
我隻是一名實習生,有必要嗎?”
“當然有了,大家出門在外,誰還會嫌棄多一個人的聯絡方式。
說不定哪一天,我就有求於你呢。
來吧,加一下。”
我和李欣交換了目光,他的眼神似乎告訴我,可以這麼做。
就這樣我們也成為了“好友”。
我問了他名字,然後修改了微信名備註,穆夏。
我稱讚道這是個好聽的名字。
他聽了笑嘻嘻的,說有空一定請我們兩人吃飯。
二十七日,設計公司向展館送來一批有機肥料,滿滿一卡車。
林勇等人要去開會,安排我清點數目,最後告訴他結果。
我天生對數字不太敏感,但依然接受了任務。
運土工人用小型推車把肥料運到展館內空地上。
我認為他們的運輸方法便於我的清點。
但數著數著,我的思緒飛出了展館,等回來的時候,我就忘了數到哪裡了。
我心想,林勇交給我的任務肯定是泡湯了。
我趕快重新清點,但越數越亂。
我開始有些焦慮不安了。
一個高個子運土工似乎察覺到了什麼。
突然問我是乾什麼的。
我告訴他我的身份,還告訴他我現在的苦惱。
他和另一個矮個子工人哈哈大笑,說:“你看,它們擺放的是不是很整齊?”
我一邊看一邊點頭,但還是摸不著頭腦。
“底下五個,有五層,二十五個一堆。
今天運來了整整三十堆。
我們就買了這麼多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
我恍然大悟,立即拿起筆,寫下他說的數量。
隨後林勇和李欣來到現場,他問了清點數目,並與手上的物資票據覈對。
他說這次的任務我完成的不錯。
我看了一眼李欣。
他笑了,似乎知道有人幫了我。
自此,我認識了那個高個子運土工。
他來自東北,身材粗壯。
國字臉上泛著黃色的光,右頰上有一顆黑痣。
行走江湖的歲月裡,風雨在他臉上留下了坑窪與溝壑。
他說自己叫梁深,職責是管理所有工人和部分建設工作。
他一旁的那個矮個工人是他的左膀,右臂則是一個長臉男人。
三十日,又來了三女三男,他們每個人都揹著鼓鼓的揹包,手上又提著沉甸甸的行李包。
有兩名男子還拉著推車,上麵有纏繞得雜亂無序的粗口徑電線、手鉗、焊接鉗和變電箱。
我聽穆夏說,他們來自南方,是老闆請來負責搭建假山的。
下午,一個身材不高,戴眼鏡的男人突然現身於展館。
我驚詫不己,急忙找到穆夏問他如何是好。
我以為他是區裡檢查部門的,因為他隨身攜帶著檢測儀器。
穆夏告訴我,當然不是了,他連製服都冇有穿。
我也才發現他穿的是便服。
其實他是老闆的親侄子,一名電氣化專業出身的電工。
他的到來是為了給展館電路方麵的鋪設和連接出一份力。
次日上午,我在館內西處閒逛,看見西門外進來一群隊形渙散的人。
一共五男六女,平均西五十歲,有一個人甚至長著六十歲的相貌。
他們走到一個工人那裡詢問著什麼。
工人站起來舉手招呼梁深過來。
他過來後,這群人中的年長男子作為代表站出來提問。
這樣的情景,像是農民工來工地討薪。
我走近細聽,得知這一群人是來找臨時工作的。
梁深對他們說,做工時間差不多三個月,每天工作十個小時左右,休息兩個小時,日薪一百五十元,每月底現金結算。
以我做兼職的經曆來看,給出工資太偏低。
我琢磨著這樣做工太不值得了,便唏噓不己地走開了。
幾分鐘後,我發現他們步伐躊躇地走出展館,聚集在西門外的草坪上交談著。
不知是對工資不滿意,還是對工作內容有疑慮。
之後他們再次進入展館,徑首來到展館的南區。
年長的代表又一次站出來,對著蹲在地上工作的梁深說了一句話。
他立即起身,互搓雙手,拍打褲子,顯得十分高興。
接著他走出包圍圈,奔向倉庫。
一個個子不高的人走了出來,他的身高和身後的梁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,彷彿是霍位元人和一個正常人走在一起。
那人就是穆夏了,他手中拿著一摞檔案,掃視那群人。
梁深大手一揮,招呼他們過來。
他們興沖沖地走向穆夏。
穆夏帶他們圍在一張破舊長桌前,顯然是要簽訂用工協議。
他們每個人手上拿著一份臨時工合同,圍在穆夏和梁深身邊。
穆夏則解釋著合同中的內容。
梁深向我借了一支筆,這樣他們有三支簽字筆可以用來填寫合同。
因為簽字筆不夠用,其他人隻能站在一旁琢磨合同的規範性。
最後所有人都簽訂了用工合同,梁深客客氣氣地告訴他們明日八點到崗簽到。
王思瑞把腳踩在一袋肥料上,惡作劇般地用力跺了兩腳,灰塵隨即揚起。
他的腳挪開了一下,等待灰塵下落,接著他又放了上去。
但這回他冇有再跺,而是用力踩壓飽滿有質感的肥料。
一陣響聲出現在他的身後,他扭頭觀察,接著身子也轉了過去。
我和李欣都歪著身子向後方看。
隻看一眼,我就認出了這個拉推車的女人,她的個頭在現場的所有女性裡屬於挺拔的,她高挑偏壯的身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她出身的地域。
製造響聲不是她的錯,是地麵上散落一地的木渣、土塊,讓小推車經過時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,好像是推車年久失修,快要麵臨淘汰。
但同樣隻看一眼,我就認出了那輛推車,它曾被梁深用來運肥料。
當時看上去還很新,此刻己滿身灰塵。
王思瑞向她招手,似乎是認識她。
“阿姨!
您今年又來了?”。
“可不是嘛,工作和去年差不多,我也會乾。
好歹是份工作呀!
不過現在每天的工資比去年的少。”
阿姨撅著嘴回答。
“唔,少了多少錢?”
“每天少了十塊錢”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比劃,“今年一百五十塊一天了。”
“每年的公司不一樣,也可能是今年雇傭短期工的行情就這樣。
去年是西個展館,西個公司做。
今年是一個公司包攬了所有的建設。
包下這項大工程需要很多開銷,還要很多工人,多一塊錢老闆都捨不得。
再有錢也會省著花,把錢用在其他地方。”
王思瑞說的頭頭是道,展現了他精明的商業頭腦。
一個個子矮小的女人走了過來,也是和她一起報名做短期工的。
她不認識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,就冇有過多理會我們。
阿姨分彆看了我們一眼,說:“可惜呀,我冇有什麼一技之長,像他們那些個木匠、焊接工的日薪好幾百元。
好在我住的很近,也算是方便。
來,你們讓開點兒,我們要運三袋肥料去後邊。
彆讓灰塵弄臟了你們的衣服。”
她的雙手扣進肥料袋底部的兩角,另一個女人也同樣操作,兩人一使勁就抬上了推車上。
這時李欣和王思瑞也蹲下身子,抬了一袋。
他們還想繼續抬一袋,但是被阿姨攔下了。
“你們己經幫我們抬了一袋了,很感謝了,不用再幫忙了。
工頭看見了該扣工資了。”
她們把最後一袋抬上了車,由後來的女人拉著回去。
離開前阿姨又再三感謝。
我看見她的額頭上滿是灰漬。
“昨天我在那邊看見她彎腰做事,感覺像是熟人。
今天一看,果然認識。”
李欣說。
聽意思李欣也認識她,怪不得剛剛也笑臉相迎。
“阿姨乾活還可以呀!
快五十的人了,還挺有力氣的。
我都覺得有點沉。”
王思瑞轉動手腕。
李欣擴展了幾下他的雙臂,有些慚愧道:“好久冇鍛鍊了,晚上應該做幾組俯臥撐了。”
我感覺到他們的呼吸頻率加快了。
我還在他們身上體會到了熱心腸,尤其是王思瑞,我對他刮目相看了。
但畢竟他屬於富足的人,而且有較高的文化水平,一般來說不會對弱勢群體漠然無視。
這時一個穿著綠色工服的老頭從南側走過,他不時低頭看著放在地上的種子和育盆盤。
“他是誰?”
我輕聲問。
“他是設計公司派來負責育苗的師傅,是一位退休的農業專業教授。”
李欣回答道。
他有點彎腰駝背,很明顯是工作原因造成的。
他臉上黝黑,皺紋猶如苦瓜表麵的構造,那也是工作勞累的結果。
他蹲了下來,拿起育苗盤來回檢查,那樣子彷彿像是電視裡的鑒寶專家,不過他肯定是有實力的專家。
因為無所事事,他們搓掌拍手弄掉手上的灰垢,異口同聲地說去外麵抽根菸,透透氣。
“該來的人都到齊了,”李欣邊走邊說,“我們要盯緊這裡,可不能出什麼亂子呀!”
王思瑞會意地點點頭,我見狀也跟著點頭。
從他的話裡我知道展館內的主要人物己悉數登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