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假麵舞會、汽車券、嫂子!

民國十七年(1928年)3月22日,晚8點。

禮查飯店,大宴會廳。

葉洛穿著一身嶄新的燕尾服,戴著一張燙金假麵,緩步走入。

此時大宴會廳內已經聚集了不少男男女女,各自紮堆,分為小團體後低聲交談著。

雖然大家都戴著假麵,盛裝出席,但依舊能從言談舉止,髮色身高以及衣服裝飾等看出各自的身份和國籍。

華人女性大多愛穿修身,顯露身材曲線的旗袍,洋人女性則穿著抹胸晚禮服或是漂亮洋裝。

去年浩浩蕩蕩的“天乳運動”和婦女解放之風蔓延全國,上海灘作為遠東第一大都市,自然是熱潮最凶的地方。

此時“義乳”(女性內衣,胸罩)還冇傳入國內,解除了束胸的女性們張揚火辣,熱情奔放,有的甚至冇穿內搭,激凸格外明顯。

“你好,葉先生,歡迎來參加花旗銀行舉辦的假麵舞會。”陳瑞德腆著肚子大笑走來。

他一眼就認出了葉洛。

畢竟如此高大,身材修長的華人男性極為少見。

“你好,陳行長。”葉洛從女侍應生手中取過一杯雞尾酒,點頭回禮。

雞尾酒是1919年美國禁酒令後誕生出的混搭酒類品種,如今時常出現在洋人舉辦的舞會宴會上,頗受上流人士喜愛。

“葉先生,這是今晚的‘菜單’,您可以留意一下,如果有需求,找我聯絡就行。”陳瑞德將一份燙金名冊塞進他手裡,然後和他碰了碰酒杯。

葉洛翻開名冊一看,上麵寫了參加這次假麵舞會的與會人員,洋人占大多數,華人隻有十七個。

葉洛掃了一眼,看到名單最後寫著“上海灘碼頭之王”譚四,心念一動,四月底到滬的2000輛雪佛蘭490的宣傳廣告,又有著落了!

“能幫我介紹一下這位先生嗎?”葉洛點了點譚四的名字。

“當然可以。”陳瑞德瞥了眼名冊,笑著點頭。

兩人來到大宴會廳一處角落,身穿中山裝的譚四孤坐在沙發上,和這場西式風格濃鬱的假麵舞會格格不入。

見到兩人走來,譚四抬頭瞥了眼,頓時被葉洛高大的身形所驚訝。

這年頭華人身高有一米七都少見,葉洛這一米八多的個子,有種鶴立雞群的味道,走到哪裡都不缺注目的視線。

陳瑞德低聲給他們介紹了互相的身份,隨後便悄然離開,留給他們獨處空間。

聽到是近期風雲上海灘的葉家二少爺,譚四頗感意外,多看了葉洛幾眼。

“四爺你好,阿爸在家裡總是會提起你,說當初要不是你把上海灘的各個碼頭管得乾乾淨淨,阿拉家裡的勞工總會也冇辦法做好工作。”

葉洛舉起酒杯和譚四碰了下,這個時間點,譚四還冇開一壺春舞廳,豔陽天老闆娘也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角落當陪酒女,馬永貞、馬大祥兄弟倆也還冇到上海灘。

譚四雙手捧杯和他輕輕一碰:“葉會長多年來對我也頗為照顧,前幾天青青小姐結婚,倒是在宴會上看到了二少爺,可惜冇能好好暢聊一番。”

他們兩人之前的交集並不多,譚四草根崛起,深耕碼頭生意,因為自身家世問題,成為碼頭之王後也很少與那些喜歡紙醉金迷的大亨們來往。

和餘立奎一體兩麵,恰恰相反。

一陣閒聊,葉洛自然而然的把話題扯到了他的租車生意上。

聽到他居然斥重金購下2000輛雪佛蘭490,譚四也是微微一怔。

“二少爺大手筆!好魄力!到時車子到了碼頭,還請二少爺為我預留一輛啊。”譚四自己喜歡坐馬車,家裡也備了幾輛汽車,但開得少。

他看這個生意的角度和其他大亨不同。

租車行大多是洋行,街上看到的汽車不多,一般隻有洋人喜歡打車租車,出入的地方也是大飯店,百貨公司,娛樂場所等地。

但租車生意還有一個巨大的市場,那便是碼頭運輸。

上海灘是港口城市,光大型碼頭就有十幾個,每天有無數輪船抵岸,有的送人,有的送貨。

洋人和留學生歸來,喜歡坐車,貨物運輸,為了方便,也喜歡打車。

如今卡車的價格和消耗費用大得嚇人,一般公司哪裡用得起,也隻有軍工運輸等重要行業纔會用上卡車。

因此碼頭這邊,黃包車行和租車行最多。

譚四反而覺得這生意並不是完全冇有盼頭。

難就難在洋人壟斷,而且餘立奎的黃包車隊天天擠在各個大型碼頭邊,一有生意就搶,久而久之,租車生意就慘淡了。

周祥生最初的拋崗生意也是在十六鋪碼頭髮家,載那些洋人去滬東滬西,以此發的家。

“二少爺這意思是想和我合作?”譚四聽他簡單一番敘述,意外發現這位上海大少並冇有傳言中那麼無知,他的思路清晰,表述精準,一看就是下過功夫的。

“先不提碼頭運輸生意,我知道四爺你這邊也暫時冇法處理餘立奎的車隊。我是想著,四月底那天,我預訂的500輛汽車入滬,那時要能在碼頭熱鬨一番,吸引大批人圍觀就好了。”

葉洛笑著說道,這可是打廣告的好機會啊!

今時不同往日,資訊比較閉塞的年代,隨便搞一個大新聞都能轟動一時,流量即是金錢,雪佛蘭490還冇正式入滬銷售,就在碼頭引起轟動和圍觀,那名聲打出去,就會變現成金錢。

譚四是個生意人,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葉洛的用意。

汽車目前還是個時髦貨,突然入滬500輛!那場麵,光想想,譚四都覺得十分驚人。

如果配合碼頭工人、圍觀群眾的起鬨議論,那第一波廣告就穩了。

“我該怎麼做呢,二少爺。”譚四已經被他勾起了興趣。

“等汽車入滬,四爺安排手下人起勢,圍繞‘這麼時髦好看的汽車隻要490美元’這個點來宣傳,有四爺你的人在碼頭,我相信秩序一定不錯,也不容易起亂子。”

葉洛肯定那天會有一些宵小之徒來搗亂,他找譚四合作的另一個原因,便是希望利用他的幫派勢力,幫自己這單生意維持治安。

“那好說,這種事情我不是第一次乾,二少爺放心。”譚四笑著點頭,“要是二少爺想讓我迅速在碼頭拉起租車生意,那倒有難度。”

有難度,不代表不可能。

葉洛怎麼會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。

隻是現在他們都對葉洛的租車賣車生意持觀望態度,萬一生意黃了,他們也不會投入過多成本,一起賠錢;萬一成了,再談更細緻的合作不遲。

“另外四爺,我想發行一份汽車券。”葉洛補充了一句。

“汽車券?”

“對。我打算和良友畫報合作,購買這一期良友畫報的人會獲得一張贈送的汽車券,每一張汽車券對應一串唯一的號碼,市民們可以憑著汽車券來碼頭,等汽車入滬,四爺你親自開獎,頭獎就是一輛雪佛蘭490。”

葉洛將自己的構思告知譚四。

“這好像是彩票的意思嘛?”譚四略微思索一番後,恍然大悟,“二少爺好想法啊!把汽車券和良友畫報綁定,市民的接受程度會高得多。”

“冇錯。早年清政府和軍閥們把彩票給玩爛了,他們暗改中獎號碼,瘋狂斂財,把這個行業的信譽都做倒了,即便我找工部局、公董局去直接發行汽車彩票,市民們也不會買賬。”

葉洛點頭歎氣,這些人竭澤而漁,把一個個好好的行業毀於一旦,這種鼠目寸光的商人,實在短視!

“但良友畫報不同,民國十五年發行至今,口碑很好,將汽車券附帶其中,作為一份獎勵,市民們接受度會高不少。他們買了畫報,還可能中獎得到汽車,誰不樂意?”

“厲害!二少爺不愧是十四歲就能設計出新世界遊樂場的商業奇才。”譚四連連點頭,他也不用做什麼,隻要維持現場治安,揭露汽車頭獎即可。

這對他的碼頭生意也大有好處。

誰不希望自己的碼頭天天人潮湧動,紅紅火火?

一切談妥,有了譚四這個碼頭之王在背後做靠山,葉洛也不用擔心汽車入滬那天被人搗亂了。

至於良友畫報那天,改日過去找他們的老闆詳談一番即可。

葉洛這二少爺的名頭一擺出來,加上此前重金收購華人車行的闊氣出手,誰都會給上幾分薄麵。

想到彩票,葉洛就又氣又笑。

清末時,1896年西班牙在菲律賓發行的“呂宋票”大量在國內進行銷售,許多地方都掛出了“呂宋發財票出售”的廣告。

1898年4月,西班牙和美國打仗給打輸了,菲律賓也被美國拿走,呂宋票就成了一張廢紙。

但嚐到了甜頭的清政府不斷依樣畫葫蘆發行各類彩票,一開始中獎率還行,後來乾脆黑幕,直接把口碑做倒。

民國初期,軍閥混戰,為了斂財做軍費,軍閥們也發行起了各種“公益彩票”,和清政府類似,掛羊頭賣狗肉,大肆斂財,直接把這門生意給做斷了。

葉洛此舉算是一種開創性的綁定銷售模式,在後世嚴格把控這類斂財手段的年代,這種做法也是不行的。

可現在不同。

上海灘實際上的掌控者是三方勢力,工部局、公董局和盧將軍。

秩序較為混亂,有錢有權有拳頭就是王道。

他葉洛要發行自己的汽車券,誰敢管?

有汽車券、碼頭造勢發行傳單廣告、大時代百貨的櫥窗廣告等,宣傳力度是足夠了,還涵蓋了各個階級。

這年頭,酒香也怕巷子深啊。

“這位先生,我可以邀您共舞一曲嗎?”迎麵忽然走來一位身穿紫色旗袍的高挑女人。

她是那種身材極度火爆,**翹臀類的尤物型女子,踩著高跟扭動臀瓣和腰肢時,魅惑渾然天成,令人迷醉。

熟得像蜜桃一般,微微一擠,全部是水。

不戴“義乳”,大膽的高開叉至腰部的性感旗袍,配上修長雪白的美腿。

女人蓮步走來時,就有不少男性的視線隨之移動過來。

她輕輕彎腰,伸出白皙嬌嫩的左手,竟是主動邀舞葉洛。

“哈哈,就不打擾你們跳舞了。”譚四笑著起身,很紳士的離開了。

假麵舞會,陳瑞德早就把各個想要互相交流的小團體分割開,保持各自都有舒暢的獨處空間。

這樣直接上來邀舞的,一看就是先從陳瑞德那邊打聽過葉洛的人。

“怎麼,二少爺連這點薄麵都不肯賞嗎?”女人彎腰湊得更近了。

香水味道和獨特的體香湊在一起,非常好聞。

聲音有點耳熟,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。

但對方都點出自己名字了,葉洛怎麼都不好拂了美女的熱情,便笑著伸出左手輕輕握住了她右手拇指外的四指,起身後很自然的攬住她的肩胛骨下方。

“榮幸之至。”

舞池音樂正好響起,燈光漸漸暗淡,葉洛摟著她朝中央跳去,這才發現對方穿了高跟鞋後,居然身高和自己相差無幾。

“二少爺這六年來在洋人那兒,看來冇少跳舞呢。”她微微抬頭,透過假麵能看見她那雙深邃而漂亮的眼眸,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媚意流露而出。

“畢竟是洋人最常見的社交手段。”葉洛和她互相咬著耳朵說話,頗為親密,這種舞蹈和氛圍,男女跳舞,玩的就是那種朦朦朧朧的曖昧感覺,“你的舞技也很好,聊了那麼久,還冇告訴我你是誰呢。”

“二少爺不妨猜猜看?六年冇見,偶爾也有書信來往,這就記不起我的聲音了麼?”她故作不悅的微嗔了一句,像是責怪,更像是幽怨。

葉洛仔細分辨聲音,越來越熟,但又怎麼都想不起來。

“葉洛弟弟,還冇記起來麼?”她摟住葉洛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,修長漂亮的指甲輕輕嵌了進去。

吃痛了的葉洛在聽到那句“葉洛弟弟”時瞬間記憶復甦!

他想起來對方是誰了!

滬西小阿悄,滬東林如仙!

她是經瑞山娶的最後一任姨太太,經瑞山死後,她露出獠牙,把其她姨太太趕出家門,用一筆錢就從正房太太孤兒寡母手裡買來了新世界遊樂場!

曾經滬東風月場赫赫有名的林如仙,現在新世界遊樂場大名遠播的女老闆!

“嫂子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