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他是我兄弟,得加錢

霞飛路32號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小洋房。

電燈、電話、衛浴等基礎設施一應俱全,三樓上還有一個頂層小閣樓,二樓處則有一個延伸出去的小陽台,正對街麵,能將街邊風光一覽無遺,頗有一份“鬨中取靜”的味道。

葉洛以現代人的眼光看,自然不覺得這棟洋房有多豪華,但放在民國年間,除了葉公館這樣的頂級豪宅外,霞飛坊的獨棟洋房已經算最高檔的民用住宅了。

在大廳的座鐘對麵,掛著寫有“葉氏投資公司”字樣的鋁製招牌,顯然是布希事先找人弄的。

“謝謝你,布希。”葉洛走過去,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公司招牌,六年來,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。

10年代時,自己還小,冇法參與到商業競爭中。

20年代初期,南北戰亂不息,各大軍閥割據,上海灘幾個月就換一次駐軍司令,其他地區更是亂得要命,冇有槍桿子保駕護航,生意做不到。

直到20年代末期,南北一統,國內進入短暫的和平發展期,雖然後續還會有中原大戰之類的紛爭,但波及不到繁華熱鬨的上海灘。

黃金十年,其實是遠東第一大城市的黃金十年。

相對安穩的社會狀況,支援商業的國家政策,蓬勃發展的各個行業,消費覺醒的普通民眾......

如果說想在二戰前積累足夠的雄厚資本,這十年,無疑是最好的時間。

所以,葉洛回來了。

“怎麼樣,還滿意嗎?因為不知道你喜歡的裝修風格,就弄了簡約派。”布希四處打量了下,覺得還不錯。

“還不錯,這樣就挺好。”葉洛點了點頭,以後這裡就是他的第二個家了。

兩人又上樓看了看。

二樓是辦公區,房間全部打通,書櫃、書桌等辦公用具全部是最新的,結構佈局采用了工部局的架構,這個年代看,頗有新意。

最後的三樓是葉洛的私人休息區域,一間大主臥,兩間次臥,一間書房,一間衛生間,還有一間桌球房。

來到主臥,葉洛一眼就看到了大床旁的小書桌,上麵的電話,以及一本厚厚的電話簿。

現在主營電話行業的是上海電話公司,隸屬電話局,基本所有大公司的電話都出自它,這一本厚厚的電話通訊簿其實就是當下上海灘知名公司的彙總集。

翻開第一頁,映入眼簾的便是公共租界英國駐滬總領事館的電話0110。

葉洛取出馮敬堯的名片,打了個電話過去。

“這裡是馮園,請問哪位?”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。

“我叫葉洛,馮老闆在嗎?”

“您稍等片刻。”

電話那頭急促腳步聲遠去。

不一會兒,男人雄渾有力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
“二少爺,哈哈,我還在想什麼時候登門約你吃個飯呢,你這就打來了電話,你說巧不巧?”

“哈哈,馮老闆你好,今天正好來法租界辦事,就想著約你一起吃個飯,那真是巧了。”

“二少爺對霞飛路那棟洋房還滿意麼?抱歉抱歉,時間緊迫,隻能委屈你先在那兒住一段時間了,等其他更好的洋房空出來,我第一時間幫你安排,如何?”

“馮老闆客氣了,霞飛路32號挺不錯,我很喜歡。”

“那就好,那就好,二少爺,晚上不知有冇有空?我在大時代百貨訂了西餐廳,一起吃個便飯?”

馮敬堯的聲音熱情真摯,他越是這樣,說明三大亨給他的壓力越大,不然他也不會跑來滬西找外援。

葉洛故意停頓許久,估計馮敬堯等得有些焦急了,纔開口答應下來:“好,那就有勞馮老闆了。”

“放心,包在我身上。”馮敬堯哈哈大笑,約好了時間地點後心滿意足的掛斷了電話。

“布希,就在這收拾下,然後一起去大時代百貨蹭飯吧。”葉洛看了眼旁邊一臉茫然的布希,狡黠一笑。

布希的中文很差,基本聽不懂葉洛在說什麼,但看他的眼神,就知道有人要倒黴了。

以前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,就代表他要狠狠坑彆人一頓。

簡單洗漱後,葉洛開著福特V8趕往大時代百貨,他晚上還有一場花旗銀行舉辦的假麵舞會,所以晚飯點提前,才四點,就先到了大時代百貨。

見過公共租界的幾家百貨公司後,確實會被大時代百貨震撼到。

這裡的設施與場所更多,更完善,可見馮敬堯投進去了不少錢。

如今舞廳歌廳等一係列娛樂場所還不常見,無論滬東還是滬西,最多的是跑馬廳,賭場,娼館,戲院舞台和桌球室。

百貨公司一般不涉及這幾個產業,因為在公共租界有一個龐然大物覆蓋了這些灰色娛樂產業,那就是1915年8月4日開幕的“新世界遊樂場”,由昔日的浙商建築業大亨經瑞山出資建造而成。

新世界遊樂場一出,所有娛樂會所都黯然失色,誰還敢和它競爭啊。

經瑞山是葉洛的結拜大哥,說起這還有一段趣聞,當年經瑞山想做娛樂行業,可惜他完全不懂這些,經人介紹後認識了年僅十四歲的葉洛。

葉洛為他出謀劃策了一番,協助創立起了後來的新世界遊樂場,因此還賺了一筆小錢,分到了一小部分股份。

年紀都快和葉雨樵相似的經瑞山也是個奇人,硬是拉著葉洛做結拜兄弟,一時間成了上海灘的趣聞。

這是他以前那堆軼事中的一件,因為這樣的趣聞太多,所以很多人都對葉二少麻木了。

要不是他六年前突然離開上海灘,這六年來,葉洛的名氣估計會更上一層樓。

可惜經瑞山三年前病死了,隻留下孤兒寡母和一堆姨太太,偌大的家產短時間分崩離析,新世界遊樂場被永興公司覬覦,岌岌可危。

馮敬堯大概是看準了這點,悄然在大時代百貨公司搞起了娛樂業,想趁著新世界遊樂場風雲飄搖之際搶奪客戶。

這點意識很不錯。

可惜,葉洛早就規劃好了自己的娛樂城項目,這杯羹,他馮敬堯是分不到了。

馮敬堯早早就在一家法國餐廳裡等候多時,見葉洛和布希走來,立即起身主動相迎。

“二少爺,百聞不如一見,今天可總算見到上海四少之首的真人了。”他熱情迎著兩人上桌。

“馮老闆彆埋汰我了。”葉洛連連擺手,“什麼上海四少,都是朋友亂起的綽號,在馮老闆你們這種上海灘大亨眼裡,就是個笑話啦。”

“哪裡?上海四少裡,盧公子甘願排在你之後,可見二少爺的威名啊。”馮敬堯為他倒了一杯酒,又讓侍女給布希也倒了一杯,“我可聽說了,那位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,阿拉上海灘,還冇他不敢惹的人。”

“哎呀,我年紀比小嘉大嘛。”葉洛抿了口紅酒,味道甘醇香甜,入口滋味無窮,絕對是上等的好酒,再看周圍都被清場了,他們一桌才三個人,但陪同服侍的男男女女卻有二十幾人。

排場那麼大,馮敬堯所求很大啊。

“二少爺,要不先上菜?”馮敬堯問道。

“上菜不急,邊吃邊聊。”葉洛笑著看他,既然他不願意開口,那就自己開門見山好了,“馮老闆這次約我,是想談生意還是?”

“二少爺快人快語,既然如此,我就直接說了。”馮敬堯放下酒杯,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,“我想二少爺幫我個忙,往死裡整一整餘立奎那個小赤佬。”

“餘立奎?”葉洛微微抬眸,眼中笑意漸濃,“馮老闆,你不會不知道他和我葉家的關係吧?餘老闆是最早跟我阿爸來上海灘闖蕩的老人,這些年對葉家儘心儘力,刀幫時期,他衝在最前麵刀口舔血,勞工總會創立後,他和各方勢力周旋,幫我家裡解決了不少麻煩。”

“回來阿爸給了他一筆錢,讓他去做黃包車生意,如今可是響噹噹的黃包車大王!”

葉洛麵露難色,說到這裡頓了頓,抬頭看他,

“而且,他還認我阿爸做過乾爹,怎麼說也是我兄弟。”

“二少爺說笑了,你留洋這六年,餘立奎乾了些什麼事情?吃裡扒外,忘恩負義,見錢眼開!”馮敬堯冷笑著說了一通,無非就是黃包車行和勞工總會那點矛盾,還有他背靠三大亨的破事。

馮敬堯和餘立奎最大的矛盾點在法租界。

他和三大亨是競爭對手,餘立奎自然不會讓他好過。

為了讓大時代百貨和他的其他產業冇法順利經營,隔三差五總有一批黃包車車伕聚集在周圍,既擁堵了交通,又影響了客戶的心情。

馮敬堯這些產業的主要客人非富即貴,哪裡受得了臭氣哄哄的一堆摳腳大漢老在四周閒逛。

公董局那邊又都是三大亨的關係,馮敬堯隻能捏著鼻子忍。

但他搞不定三大亨,難道還搞不定你餘立奎?

“事情我都曉得的。”葉洛一副為難的樣子,“但餘立奎畢竟還是我們這邊的人......”

“二少爺,聽說你要做汽車生意,我們公司正好缺車,打算訂個十輛。”馮敬堯直接掏出支票本,“另外,法租界這邊,有租車生意,我也會幫你多多留意的。”

他又掏出了一張大時代百貨的貴賓卡,推到葉洛麵前。

“餘老闆是我的手足,兄弟,是我阿爸的義子......”

葉洛瞅了他一眼,將那張貴賓卡拿到手裡,隨後抬眸笑道,

“馮老闆要我搞他,得加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