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舊友與迷弟

葉洛的美夢被家裡一陣刺耳的聲響給打斷了。

他打著哈欠,揉了揉眼睛,看到對麵牆壁上掛著的座鐘顯示為10點25分。

昨晚和葉雨樵聊完,葉洛又仔細查閱了鳳鳴樓這六年來的賬本。

倒不是擔心小阿悄她們做假賬,而是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些人頻繁到鳳鳴樓裡消費。

這些年為鳳鳴樓貢獻大洋的人群主要是各地富商,有些長居上海,有些偶爾來滬玩耍,一般都在鳳鳴樓裡有固定姘頭。

六年積累,鳳鳴樓淨利潤高達36萬大洋,不過其中有12萬用於打點各類關係,剩下24萬存在花旗銀行,因為花旗銀行年利率最高,活期一年也能產生3120塊大洋的利息。

查完帳,葉洛又熬夜寫了公司草創企劃申請書和自薦信,全部搞定時已經是半夜2點,把申請書和自薦信派人送去鳳鳴樓後,他一覺就睡到了現在。

“二少爺,您起啦,小麗來服侍您更衣。”丫環小麗聽到屋內動靜,立即端著水盆敲門進來。

“外麵怎麼那麼吵?”葉洛用濕毛巾擦了把臉,看著小麗細心服侍自己,暗歎民國時期有錢人的奢靡生活真享受!

葉雨樵一共給他配了六個丫頭,分彆管理衣食住行,還有處理排泄物和生理需求,這還擔心葉洛住不舒服,又把自己最得力的丫環小麗派給了他。

“管家說是大阿姐帶著洋人來找二少爺您呢,現在他們正等在客廳喝茶。”小麗幫他快速穿衣,提到洋人,她就低下頭去,不敢多說多問。

“小阿悄和洋人?”葉洛滿臉疑惑。

小阿悄不是去工部局要批文了麼?難道現在創辦一個新公司,工部局的洋人還要來“實地考察”?

“是。說是您的舊識。”小麗最後幫他整了整衣領,對著鏡子觀察了好多次,確認乾淨整潔後才放手。

葉洛更加疑惑了,也顧不上洗漱,讓小麗趕緊帶著他去客廳看看。

小阿悄和布希爵士坐在客廳喝茶,老管家可不敢怠慢洋人,但他又不懂洋文,隻能站著乾瞪眼。

還好小阿悄能說會道,她估計葉洛剛起,擔心布希爵士等得不耐煩,就用英文一直挑話題和他聊天。

兩人正聊到一些上海趣聞,葉洛姍姍來遲。

“葉!真的是你!在劍橋時,你可冇告訴過我你就是葉家的二少爺啊。”布希爵士興奮起身,對著葉洛上去就是一個熊抱。

“約翰,好久不見!我也冇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。”葉洛頗感意外,這個英國人叫約翰·布希,是他在劍橋讀經濟學時的室友兼同學。

因為葉洛經常跑出去社交和參加各種舞會,布希便負責幫他應付老師的點名。

讀書時,布希非常佩服葉洛的才能和社牛屬性。

一個基本不在學校讀書的傢夥居然年年名列前三,明明攻讀經濟學,卻在理工科上也大名遠播,甚至有許多教授點名希望葉洛轉專業到他們名下專攻理工科。

隻能說真正的學霸在哪裡都吃香。

“你怎麼會來上海?”葉洛隻知道約翰·布希家在英國倫敦劍橋鎮頗有勢力,兩人冇在家族上相交過深。

“唉,說來話長。畢業後我本來打算周遊列國,冇想到我的外公喬丹爵士忽然離世,家族空出了一個駐華領事館領事的位置,我就被派過來了。”

約翰·布希滿臉苦澀,他對外交、政治不感興趣,對經濟學和社會學情有獨鐘,這次過來,純屬趕鴨子上架,

“上個月剛到上海,又被邀請擔任了工部局董事,唉,你知道的,我根本不懂這些。”

這個英國佬竟然是領事館的領事,工部局的董事!

小阿悄的英文還不錯,但葉洛兩人的交談速度太快,很多東西她根本冇聽清楚,不過這個身份頭銜是聽明白了!

布希爵士還是喬丹爵士的外孫!

喬丹爵士,那就有名了。

那是英國第二任駐華公使,簡單講,是曾經英國佬在國內的二把手!

僅次於駐華大使的存在!

即便是各大城市的領事館總領事,也隻是他手下的職員。

1920年,喬丹爵士從上海坐輪渡返回英國,光榮退休,彼時小阿悄年方十八,第一次在十六鋪碼頭見識到由上海灘各大權貴組成的人山人海!

那都是爭著給喬丹爵士送行的華人!

葉洛心裡一樂,他也不知道約翰·布希是喬丹爵士的外孫啊。

兩人在劍橋大學時主要探討學術,很少交流家庭背景。

這也是葉洛在海外行走的一大準則。

如今華人在全球的地位很低,很多洋人看不起華人,你要是總和人家聊家庭背景,聊人脈關係,人家既看不起你,又不樂意談。

待人以誠,反而是結交好友的利器。

葉洛兩人交談甚歡,小阿悄很賢惠的擔任起丫環角色,端茶倒水,完全冇有在外麵時大阿姐的氣派。

知道她的老管家和小麗眼睛都看直了。

小阿悄這副賢妻良母的樣子要是被外麪人看見,還不得讓人瘋狂啊。

很快,他們就聊到了上午工部局發生的事。

“約翰,謝謝你幫我的女人解圍。”葉洛說著瞥了眼合腿靜坐的小阿悄。

她聽到這句話,嘟著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,心裡又甜滋滋的。

“這是每個紳士都會做的事,不必客氣。”布希笑著擺了擺手,“這家投資公司是你自己想做的嗎?”

“對,你知道的,我一直對投資很感興趣。”葉洛點頭,投資概念早在劍橋時期,他就提出來了,還特意做了一個研究課題,可惜冇引起太大關注。

畢竟這東西還是有點太超越時代。

將錢交給陌生人打理,風險又高,情勢又不明朗,以商人的自身性格看,盤子越大的商人,越喜歡追求穩定的收益,風投太冒險,在保守派居多的當下,一定會被視為劍走偏鋒。

但其實,風投是一門很深的學問,尤其是在大數據時代,風險性會降低,但收益比任何生意都高。

到二十一世紀,天使融資已經遍佈全球各地,無數钜商拔地而起,一筆筆投資也創造了一個個億萬富翁。

“其實我對你寫的申請書更感興趣,還記得麼,1926年,我們就佛羅裡達州的房地產泡沫開過一個課題,當時還被導師批評了很久呢。”

布希哈哈大笑,

“那會兒,可冇人相信房地產泡沫會破裂。”

“確實,那段時間,導師一看到我們兩個抱著資料找他,就倍感頭疼。”葉洛也笑了起來,六年求學時光,他也學到了很多,前世冇法踏入這種頂尖名校,現在穿越到了民國時期,他說什麼也得去見識見識。

這是一個曾經的小鎮做題家的執念!

“投資公司的事情,我已經嚴厲批評過工部局的員工,批文讓他們在今天下午就搞定。葉,你現在有空嗎?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。”布希搓著手,一臉興奮和期待。

“誰?”葉洛好奇詢問。

“等到了那邊就知道了!放心,不會耽誤你做生意的。”布希起身,拉著他就要朝外走。

“行,中午我請你們去禮查飯店吃個便飯。”葉洛轉頭看向小阿悄,“工部局的事情,你下午去處理一下,對了,那兩個人可彆忘了幫我打聽。”

“曉得啦,人家不會耽誤二少爺您的大事的。”小阿悄抿嘴笑笑,起身送行。

臨近門口,小阿悄又喊住了他。

葉洛停住腳步回頭看,小阿悄搖著纖腰緩步走來,旁若無人的伸手踮腳幫他又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口,這才滿意的放手放行。

“你受委屈了。”葉洛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捏了捏,“放心,我會搞定的。”

“嗯!”小阿悄原本心裡還是壓著一股怨氣,聽他這麼一說,頓時煙消雲散了。

十年來,他說過的,答應過自己的事情,從未食言。

“葉,那位小姐真的很喜歡你。”布希和他一起上了車,又提到了在工部局時,小阿悄親手從臟兮兮的垃圾桶裡撿回自薦信和申請書,又仔仔細細撫平的事,“有時候真羨慕你,走到哪裡都不缺美女的青睞。”

“我也很喜歡她。”葉洛坐在副駕駛座上,點起一支菸,淡淡回道。

“對了,你打算做什麼生意?”

“準備從美國通用公司那邊買點車做租車行。”葉洛冇有隱瞞,這個想法就算他現在拿大喇叭站在鳳鳴樓樓頂大喊,估計也不會有人覺得能行。

布希也吃了一驚:“葉?通用公司聽說都快倒閉破產了!而且上海消費汽車的能力也冇那麼強吧。”

“確實,消費豪車的能力隻限於上流社會。但我這次想買的,可不是什麼豪車。”葉洛笑著回答,“通用公司在美國被福特公司完全壓製,聽說入不敷出,但這正是我們投資的最好機會不是嗎?”

“中國有句古話,‘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’,意思是說在彆人危急時刻施以援手,他會對你感激一輩子。”

而現在,通用公司和周祥生都處於事業最低穀期,可不就是最好的投資時候。

“我不懂商業,隻能預祝你成功了。”布希對這類事無感,“不過一會兒要見的那位,對這些可非常感興趣。”

葉洛更加好奇布希要帶他去見誰。

布希的座駕是1928年剛停產的福特T型敞篷車,在上海灘街道上還是頗為拉風的。

汽車一路顛簸,越過一些知名建築,來到了外白渡橋橋堍西側。

現在,葉洛終於明白他們要去的地方了——

上海灘英租界,英國駐滬總領事館,1號樓。